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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同性恋者的自白:你用彩虹刷屏,而我却满眼灰暗

2015-06-28 匿名三士渡导师 Stoooges三士渡教育



本文作者为三士渡导师,应作者匿名要求,下文皆以笔者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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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推翻Michigan、Iowa等十多个州地方法院禁止同性结婚的裁定。这也标志着长达40年的同性婚姻平权运动在美国以胜利告终。最高法院认为美国宪法保护公民的平等和自由,同性恋者享有和异性恋者一样的权利,那其中也应当包括婚姻的权利。

区别于轰轰烈烈的种族平权运动,同性婚姻运动里的英雄是温和的美国中产阶级。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推向风口浪尖,代表同性恋者,挑战美国政府和宪法的权威他们可能只是在纽约公寓里,或者俄亥俄农场上安静生活的妻子丈夫。他们可能共同购置了房产,家里的墙上挂满了和伴侣孩子还有宠物的合照,上班前会和另一半轻吻道别。他们不需要躲藏,因为他们有足够多人的祝福。他们也早己学会了逆来顺受,对于反对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生活不受干扰就好。他们觉得不结婚也无妨,毕竟幸福不是婚姻能说了算的。

然而,生活的剧变,让他们开始考虑结婚的实际意义。然而他们最终能成为这一场运动里的英雄,绝不是机缘巧合。就像饥饿游戏里领导革命的精神领袖一样,他们是被幕后的律师团队和政客精心挑选出来的。

1995年,一对夏威夷州的男性伴侣状告州政府不承认他们自由结婚的权利。州法院裁定同性婚姻在夏威夷应当被承认。这是有关同性婚姻的诉讼首次在州法院获得胜利。但是第二年,国会害怕此裁决将会促使各州法院加以效仿并使同性婚姻在更多的州获得承认,在野党和执政党火速通过了DOMA法案(Defense of Marriage Act),规定符合联邦法的婚姻只是在一男一女之间,而且即使同性婚姻被州政府承认,同性伴侣也不享有联邦法规定的亲属待遇。DOMA法案的通过,让同性之间的结婚证变成了一个纪念品当年民调显示支持同性婚姻的民众只有29%。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陆续续有很多案子被提起诉讼,很多止步于市法院,有一些幸运的诉至州法院,而被联邦最高法院受理的案件寥寥无几,结果当然无一胜诉。 与此同时,在纽约有一位丧偶的老寡妇在为一笔遗产继承税而四处寻找律师。她就是后来成为这场平权运动里的英雄,Edith Windsor



Edith Windsor简直像一部美国同性恋和中产阶级的活历史。她出生于二战前的美国白人中产家庭。大学毕业嫁给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但Windsor内心一直在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挣扎。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一年便以离婚收场。Windsor收拾心情决定搬去了纽约,在NYU学起了编程。60年代的纽约,空气中都弥漫着大麻的味道,怎能不让人飘飘然。在纽约嘈杂的下城酒吧里,Windsor尽情玩乐,和不同的女人跳舞。在这些酒吧出没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一旦发现和同性过于亲密可能会被逮捕,更不用说和同性同进同出。(顺带说一句,时至今日,新加坡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把同性性行为列为犯罪的非穆斯林国家)但这是疯狂的60年代,管他什么警察不警察,只有性和大麻才会带来世界和平。就在这个背景下,Windsor在酒吧里碰到了Thea Spyer。Spyer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霸道女总裁范儿,total player——家里是犹太富商,自己是NYU心理学博士生,舞技一流,身边从不缺漂亮姑娘。Windsor回忆道Spyer见到Windsor两眼放光。她笑道,要不是自己姿色过人,Spyer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就是这一段以炮友开始的恋情,最后一点点把两人连在一起。1969年底,著名的石墙事件在纽约爆发。警察查封了一家名叫石墙的同志酒吧,逮捕了很多人。Windsor和Spyer刚好去度假,躲过一劫。自此之后,LBGT群体的概念形成,美国的同志运动逐渐拉开了帷幕。但那一次,她们并没有选择和同伴站在一起。而是选择了购置一间房产,开始安心度日。Windsor成为了IBM的程序员,而Spyer成了一名心理医生。20年过去了,Spyer被诊断出患有Multiple Sclerosis(一种慢性神经疾病,会使患者逐渐失去运动能力)。Windsor退休以后在家安心照顾Spyer直至后者去世。07年,由于当时纽约州还不能结婚,不得已,Windsor和一群朋友把已经无法走路的Spyer运到多伦多,她们在那里正式登记结婚。09年,Spyer去世,Windsor成了她遗产唯一的继承人,但是由于联邦法不承认她们的配偶关系,Windsor面临一笔高达60万美元的遗产税单。她决定提起诉讼。

很多律师都望而却步,觉得挑战DOMA是不可能的事。也有律师律师稍微乐观一点,说暂时还没到时候。然而律师Roberta Kaplan以超高的职业素养,一眼相中了Windsor。她的理由是,Windsor经历令人动容,而且她代表了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的价值观——以爱情,相守和付出为中心的家庭观念。而且,Windsor作为一位八旬老妪,苍白瘦削,更关键的是,她不是一位还有活跃性生活的男性,所以更容易博得同情。因为女性之间的性行为理论上并不是圣经所禁忌的,所以不会引起宗教界人士的激烈反对。但是她似乎还是不够完美,因为有些人觉得她有点过于富裕了。可是Kaplan出身是一名精明的商业律师,她说比起仇富,美国人更恨赋税

至2010年底,民调显示支持同性婚姻的人数第一次超过50%。2011年,代表美国司法部的公诉人Eric Holder正式宣布联邦政府将不会再为DOMA案辩护。2012年大选前夕奥巴马成为首位公开表示支持同性婚姻的美国总统。2013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作出裁决,正是推翻了DOMA法案的第三条,承认同性婚姻的平等权利。在2013年 Windsor vs. U.S.案之前,所有有关于同性婚姻的诉讼鲜有胜利,但在Windsor vs. U.S.胜利之后,60例上诉到州法院的同性婚姻案件中,有57例胜诉,仅3例败诉。2014年底,同性婚姻的民间支持率上升至60%。而今天,这第58场胜利,实际上也是对于Windsor判决的又一个延伸

这次美国最高法院的决定有没有受到民意的影响无从考证,但是最高法院的裁决和美国政府的步调惊人的一致,不得不让人怀疑美国政府到底对最高法院的裁决有没有影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自建国以来,美国的法律、民意还有政治永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三角关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美国管这叫民主,也许更精确一点,这应该叫美式民主

至于今天跳出来反对最高法院裁决的2016共和党总统参选人们,笔者认为谁喊得越大声就越需要换参谋,不然初选时难免颜面扫地。另外,希拉里的挑战者,民主党参选人Bernie Sanders是96年少数几个针对DOMA投反对票的议员,而希拉里当时当然也是反对的。因为直到2012年之前,她都是反对阵营里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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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求学期间曾生活在美国东部一所以极左而闻名的大学里,13年Windsor案宣布以后,周围的生活根本没有变化。因为在这里,时代早已经改变。同性之间不仅可以结婚,而且在这里的很多公司都提供同性伴侣的医疗等各类保险。用一位朋友在2012年的话说:“Obama is late to the party.”

但是,在这个派对上,有些人甚至都没有被邀请。

Ricardo是笔者大二时期的Residential Advisor,专业是physical chemistry。此外,他是学校拉丁裔学生会的委员,还是学校夜间热线的志愿者(学生如果需要倾诉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向此热线打电话倾诉)。Ricardo的生活和普通的美国大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白天忙忙碌碌,逢周末喜欢和他的residents们一起聊天。作为senior,面对一帮大一大二的小朋友,他算是友善好说话的一位RA。即使有人偷偷喝酒,他也只是看一眼,提醒他们有人来的时候把酒收好。如果你运气好,他可能会请你去他房间做客。大家坐在地上,人手一个塑料杯子,他给每个人倒酒。酒是他即兴调的,好像和他的心情并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根本不会调酒,所以好喝不好喝全凭随意。和大部分男生一样,Ricardo的房间凌乱而拥挤。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来。他听你讲话的时候,眼神有点疏离,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完以后,顶多笑笑。

Ricardo喜欢艺术。有一次他在我们宿舍楼的大厅里隔出一小块场地,架起两盏耀眼的work light,他光脚坐在场地中央,邀请来往的人进去。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凝视他就可以了。他会看着你的眼睛,直到你觉得够了,可以退出为止。他说,希望往来的人能在他眼里看到时间的静止。因为,一旦时间静止,就像一座五指山,压得你不能逃离。这个作品的名字叫做Retrospective。

他和我不算太熟,他似乎从没有问过我的私人情况。同样的,我也对他的生活毫无兴趣。偶尔几次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碰到他和他的男友各围着一条浴巾,一前一后进了同一个冲凉的隔间。这也许是我看到他最私人的一面。

有一天晚饭后,我出门经过电梯,隐约见到一位穿着一条金色亮片短裙,脚踩一双恨天高的长发姑娘。看背影,她身材过于魁梧。我走近时,姑娘转头过来,我一看,那不是老戴着过时的灰色绒线帽的Ricardo吗!用不着仔细看就能发现Ricardo的眼线画的很好,眼影上得也很仔细,烈焰红唇。老实讲,爱party的姑娘们都应该学着点儿。他见到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欠身,微笑了一下。气氛尴尬。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乘电梯匆忙离去。Ricardo知道我是同志,他也认识我的男友。但他还是本能的选择了仓皇而逃。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穿女装。我们见面也未曾提起。直到某个深夜,我突然收到一封来自他的邮件。他说,半年内,他的朋友一个个相继离世(前些天,刚刚有一位校田径队的女生中风去世,是Ricardo的挚友。)但最让我震惊的是,他说,一对20岁的女同性恋朋友几个月前相约自杀,死前说世界太艰辛。毕竟,我和我男友从一开始就收到了朋友一致的祝福。我以为,至少在这个州,这理所应当。Ricardo最后写道,他决定去寻求心理医生帮助,并提醒我保护好自己。

不知道到底是朋友的离世让他喘不过气,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不容忍让他窒息。Windsor终被认可,同性恋群体沉浸在狂喜中,但是Ricardo还是要小心掩藏他作为drag queen(变装人)的另一个身份,但是还有很多因为出柜而被逐出家门的同性恋少年,因为感染HIV而饱受歧视,有些歧视甚至来自同性恋群体本身,还有很多transgender(跨性别者)被军队默默拒绝。



Windsor代表了同性群体,但她只代表了和所谓的主流社会最接近的那一类。近年来,大量捐款流向争取婚姻自由的组织,但似乎遗忘了还有急需药物的HIV感染者和无家可归的同性恋少年。他们并没有被邀请到这个时代的派对中。Windsor is the face of gay rights, but she does not represent LGBT community.

临近学年末,我碰到Ricardo,聊起Ricardo毕业的打算,他说:“老实讲,我不知道。”我试图说一些未来本来就充满不确定性云云的套话。我话没说完他说:“听着,和你男朋友好好的,如果你爱他的话。要珍惜。”他还是眼神疏离,若有所思的样子。

今年的纽约同志游行一定会比以往更盛大。游行队伍里会有高举牌子,写着已在一起20年,30年,40年,50年的伴侣骄傲的走过第五大道,也会有穿着艳丽的drag queen迈着大步子接受围观人们的欢呼。这场派对不需要邀请,只要在游行的开始举起彩虹旗,昂首挺胸走下去就行了。

但希望并不是只有这一天,从60街到Greenwich Village短短的几十条街区里,不需要邀请。

毕业以后,我和男友在纽约安家。今日被最高法院的裁决刷屏,不禁想起Ricardo。那晚在电梯关门前,我欠他一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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